珀鸟

走近科学

纪泽

@恭喜生活喜提我狗命 萧老师约的oc稿

拖得太久了万分抱歉…其他也在狂写当中







纪泽记不清自己多少岁,得了心理疾病之后她反而年轻起来,看世界好像一直用一个可爱的小孩视角。她面朝下把脸对着“纪泽”的身体,刀伤、烧伤已经使它根本都没有人形,纪泽把刀扔在一边,心里很想痛哭流涕,然而泪水居然一滴也流不出来。

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家里覆盖一层厚厚的灰尘,尸体的腐臭味弥漫在这样祥和安静的南方小城市。锅碗瓢盆还泡在水池里,一切都臭得要人的命。纪泽早都闻不到这些味道了。她从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去死,坐在沙发上陪伴“纪泽”的尸体。洗衣机里的衣服都没有晾,三天日晒已经使得它们散发出难闻的臭味,这时纪泽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孤单。她又回到了“纪泽”的尸体旁。

诚实来说,她并没有什么朋友。如今它来了,那些原先寥寥可数的朋友也全然散去,世界好像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心里生出一种想要自慰的冲动,脓水和腐臭加重了这种性欲。

最后她什么也没做,低下头痛哭起来。

 

纪泽今年二十三岁,辞去工作在家里写小说。三个月没理发使她看上去精神非常不振,想死的念头仍然在脑海中久久盘踞、挥之不去。

说句实话,如果有哪一天她真的死了,也不会有谁来替她收尸的。她已经失去绝大多数朋友。

窗外阴雨绵绵,“纪泽”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上端了一个可爱的咖啡杯。纪泽认出那是她的一位好友赠送给她的十九岁生日礼物,她们是高中同学。前几天,她的朋友才与她分道扬镳。

“纪泽”抿了一口咖啡杯里的牛奶,它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咖啡对它来讲太苦了。它热情而且活泼可爱地说:早啊,前辈!晚上又做噩梦吗?

它早都死过很多次,死的次数比纪泽自残的次数更加多。纪泽在这上面甚至找到了一种微妙的精神寄托,她杀人时高兴得头皮发麻,四肢都筛子一样发抖。热乎乎的血溅射在她脸上。纪泽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走向卫生间。

“看到我就想吐吗,前辈?不如自杀吧,自杀我就消失,一切都好、大功告成啊。”“纪泽”也绕过来,语气可爱俏皮。

水流声哗啦哗啦地响,纪泽沉默地洗手。“纪泽”的尸体还留了一具在卫生间,头朝下整个塞进浴缸里,喉咙被割开一个大洞。纪泽抹一把脸,在镜子里看见了斜斜倚靠在她后方的“纪泽”,后者两手抱胸,目光在尸体和纪泽当中暧昧地游荡。

半晌它走过来,看上去甚至想要讨要一个接吻,被纪泽躲开了。纪泽什么表情也没有,话都不说一句,只是不住吞咽口水。三十秒钟后她毫无征兆地精神崩溃,抄起旁边一把剪刀用力扎进它的右眼。它没有痛觉,血液和挤碎了的眼球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兴奋地热泪从它剩余的一只眼睛当中流淌出来。它高兴地大叫道:“对啊,前辈,就像这样杀了我!”

 

反应过来时,沾满血和脑髓液的剪刀已经被扔在一边了。浴室里现在有两具尸体,两具都长着同她一样的脸庞。纪泽就像在看自己的死亡录像。

她感到很颓废。没有穿拖鞋,地板的寒意顺着脚底往脑袋里钻。她没有管书房横七竖八的尸体,此时脑袋里什么也没有。第一次杀人时她还上吐下泻直到快把胃袋呕出来,现在她已习惯。

电话响了,她没有管。血液的气味这时才后知后觉在室内开始弥漫,纪泽突然涌上一股要吃鱼的愿望,她记得浴缸里还有小金鱼的。于是纪泽和“纪泽”死去多时的尸体一起趴在浴缸边,伸手在被血染红的浴缸水里摸金鱼来吃。一条也没有,全都消失了。

电话响起第二次,她甚至没有站起来,手脚并用地挪到洗手池下,伸手把电话够到,贴在耳边。她没有看是谁。对面的声音带有一种怒气冲冲,询问她:“你什么意思,纪泽?我把你当作我的朋友,你怎么——”

“你认得出我是谁么?”纪泽插断她的话。

对面显然愣了一下,但没有愣住很久,声音中的怒气重新席卷而来:“你在说什么胡话?听好了,我要和你见面,你最好和我道歉。”

纪泽把电话拿下来,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才意识到现在仍然在通话中。她真饿得不行了。她劝告说:“对不起啊,我的状态根本不适合见人的。我现在不太好。”

对面又是一阵长久的停顿。

对面是纪泽曾经最好的朋友,狠话一向只会嘴上说说,从不真的付诸行动。从初中开始纪泽就知道她是个温和良善的好人,应该一路顺风直到躺进棺材。

纪泽开口道:“莱恩,我其实……”

这时浴室门口出现除尸体和纪泽以外的第四个人,用同样可爱的姿势靠在门框上,双手抱着胸。

“让她过来啊,前辈!让她看看你是怎么把我杀了八次,怎么拿刀捅我的喉咙的。我会好好招待她。”

“谁在说话?”莱恩问。

纪泽把电话放下来,声音很轻地说:“没什么,莱恩。”

 

“纪泽”就像一股超自然力量,好像旋风或者地震,总之带来许多伤亡。它长相和纪泽根本一模一样,性格反而活灵活现很多。纪泽一度怀疑它是否来自地球,是否来自三维,这怀疑被“纪泽”亲口打消了。她们共用一个身体,共用同样的记忆,首次见面,“纪泽”正在用她的手机对朋友打字,脸上带有一些微笑。纪泽的头脑不正常久矣,幻觉家常便饭,对此并没有太过惊讶。她被这位长相一模一样的“纪泽”冒充三个月,已经失去大部分朋友,“纪泽”摆明地和她说:“我现在正准备把你毁掉,你打算怎么做?”

纪泽的表情很木然,张一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有点想呕吐。

“当然是杀了我!笨蛋前辈。笨蛋笨蛋。”“纪泽”咯咯咯地笑起来。

 

纪泽第一次杀人很平常,不过是拿刀插人的喉咙而已,况且对面都不会反抗。它连挣扎都没有,两分钟就把腿伸直了。纪泽后知后觉开始呕吐、疯狂地流眼泪,甚至有一瞬间担心自己被警察抓进牢里。她把尸体抛进河中,回家后拿抹布和酒精疯狂地擦地上的血迹。朋友打电话来问她怎么缺席了今晚的聚餐,纪泽泪流满面,对朋友哆哆嗦嗦地说我回来了。

她把手机摔在一边,没有去管挂断键是否已经按下,就开始嚎啕大哭。地上全都是没擦干净的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有些并没有。

纪泽从未像这样劫后余生,她虽然心理疾病不轻,却没有很想死,死亡对她来说实在太可怕。

这一天艳阳高照,室内温度很高,纪泽用哆哆嗦嗦地手点了一份外卖,点了三人份的套餐。她点完后开始谴责自己的暴饮暴食,崩溃大哭起来,血液和碎肉被温度蒸过,开始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警察会不会发现掉在河里的尸体?她杀了人了,她把人用刀捅得稀巴烂。纪泽思及此处爆发出一阵哭泣的惨叫,声音之尖锐连邻居想必都听得见。不过纪泽时常尖叫,这两句对她比较冷漠的邻居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们根本没看见纪泽在夜色当中泪流满面地拖着装尸体的布袋时的表情。

杀过人后,家具因为血和肉变得很油腻,就像菜市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忽略的新鲜带皮猪肉的腥味。

外卖员上门时,被里面微弱的臭味熏得皱起眉头。他惊讶地看着这个柔弱的、泪眼婆娑的小姑娘从他手里接过三人份外卖。出于对一切弱势群体的怜悯,他提醒一句:你的房子有点味道哦。

谁知道她好像被人揭穿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在某一个瞬间表情巨大的慌乱和恐惧瞬间爆发出来,把她漂亮的小脸蛋扭曲在一起。而后的另一个瞬间,她的表情完全消失了。

“我知道了,”她说,“可能是太久没打扫。多谢你的提醒。”

外卖员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不正常。

他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莱恩有些局促地坐在纪泽家中。

隔了一会,纪泽下来了,没穿拖鞋。房屋内肉味弥漫,一股腻腻的油脂气息均匀地铺开,莱恩有些紧张,虽然这不是她第一回来纪泽的家中,纪泽还是纪泽,只是看上去有哪里不一样了。她没带那个自以为是的眼罩,把两只颜色不一的美丽眼珠都露出来,黑发柔顺地披在耳旁。

“喝茶呀。”她坐到沙发上。

沙发底下好像是挖空的,莱恩一坐下去几乎陷到沙发正中央,一股细微的腐烂的味道从沙发下面传出来。尽管味道很淡,仍然臭到惊天地泣鬼神,使人根本难以忍受。莱恩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向正在用咖啡杯喝牛奶的纪泽。

“你家里有股怪怪的味道,纪泽。”她说。

纪泽好像有些惊讶,把牛奶又吸进了一丁点,宽慰她:你鼻子上有脏东西,去楼上的洗手间洗一洗吧。恐怕是这么一个小污渍的味道。

莱恩听从了她的话,穿过散发出同样怪味的花瓶、穿过一样臭的褐色瓦罐、穿过一整面散发出臭味的衣柜墙。厕所并没有开灯,纪泽在楼下用小钥匙搅拌咖啡杯里的奶,听到楼上一声惨叫。莱恩手脚并用地从浴室里爬出来,吓得已经说不清话。经过衣柜时她撞到门把手,里面并排站立着的六具纪泽的尸体像骨牌一样朝她压过去,被她的逃命打碎的花瓶里装着已经腐烂的半张纪泽的脸。

楼梯边缘是很锋利的,莱恩一面痛哭流涕地自我安慰这是噩梦,一面一脚踩在楼梯的边缘。她重心不稳,从二楼一路滚下一楼,后颈先着地。起先她并没有感受到痛,只是天旋地转,她接近绝望地想: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尸体啊!好臭的尸体的味道。视野来回晃动之际她看见“纪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慌乱,它啜了一口牛奶,然后放下了杯子。杯子落桌刚好卡在在莱恩着地时,她听见骨骼折断了。瞬息的剧痛中她再度看到“纪泽”的脸,它把下巴放在椅背上,看起来很惬意。莱恩知道它也听见自己脖子折断的声音。

“纪泽”站起来,跨过被莱恩飞出来的牙齿打落在地上的玻璃杯,缓慢地走到她面前。它弯下腰,没有管流了一地的莱恩的血,只是伸手抱住莱恩。她把眼睛闭起来,此时居然有眼泪流淌。

“莱恩,我还记得那时,没有人和我做朋友,只有你中午一直给我带饼干。”

“纪泽”的表情十分麻木,它从来都不是外星生物,和纪泽共用一份记忆。泪水布满她的脸颊。塞在二楼衣柜里的死尸、沙发下临时被藏起来的、昨天才被杀的“纪泽”,这栋房屋里充斥着腐臭味。已经停止呼吸的莱恩满脸都是血,这血液抹在它的发丝上,让它们更加柔顺,而且散发出一股临近脱落的杨梅的香味。

纪泽回到家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简直地狱绘图,她心想。

 

她不记得是怎样把破涕为笑的“纪泽”往楼梯上撞直到脑浆横流的,她陷入一种木僵状态。这时的纪泽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己回到很多年前的童年,坐在楼下公园的草坪上看天上的云。那时她在家里收到的照顾并不充分,也没有朋友,压抑的生活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纪泽只好在脑袋里自己和自己说话,她假装创造一个满是玩具的小屋,并且坚定地要等来自己的玩伴。后来她心里生了病,药没有给她快乐,而是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此时就像那些空白的时刻一样。

时间就像逆转,好似滔天的海啸朝她奔涌而来。

她没有在自己孤单的玩具小屋当中等待直到成年,她很快在角落发现一位与她长相一模一样、身材一模一样的手拿她最爱的玩具小熊的“纪泽”。它柔软的黑发和惹人注目的异瞳使得纪泽依赖“纪泽”。纪泽不知道它为何出现,只知道它以过去的自己为蓝图,把所有难以忍受、催促她去死的痛苦一并吞入腹中,从而逐渐生长、就像种子生根发芽。纪泽离开了玩具小屋,它日复一日待在满屋玩具熊的簇拥当中,它拥有纪泽的记忆,它也是纪泽。她们是同一个人。

“纪泽”的脑浆在纪泽手上肆无忌惮地爆发开来,就像给她抹一层材料不好、过度油腻的护手霜。纪泽的胸腔难以避免地开始疯狂抖动,一股无法抑制的浪潮在她喉咙里反复回荡,她激烈地呕吐起来。她的嘴离已死的它的嘴很近,几乎像是要接吻,如此浪漫的脑浆横流的场景,如此扣人心弦。

纪泽都以为自己会哭得比第一次杀人还要惨,然而她根本没有。她听见了从楼上传下来的脚步声。

“前辈,你又杀了我呀。”“纪泽”笑眯眯地说,“你还杀了别的人。”

纪泽转过脸去,发现莱恩支离破碎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还是纪泽自己的脸。她有些发愣,那些在胸腔处嗡嗡鸣叫的哀嚎被她缓慢但顺畅地吞入腹中,好似一块完整的从鳄鱼的喉咙里往下滑的猪肉。纪泽就是这样消化她的痛苦,“纪泽”也是这样消化它的痛苦。纪泽低下头,看向从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纪泽”,她突然露出微笑。她只笑了一声就停住了,紧接着她流出眼泪。情绪崩溃后喜怒哀乐根本都可以随意转换,哪一个导演请她去演喜剧片一定可以获得奥斯卡奖。那些以前看过的电影、说过的话、同心中的自己做过的约定,现在一样一样展现咋她的眼前。“纪泽”也是她,她也是“纪泽”,“纪泽”就是她自己,她们从未分开过。她们根本没有两样的躯体,她们只有一个灵魂。也正是这种共同才能让纪泽这么一位根本没能融入社会的人类败笔体会到真的让人踏实的爱情,她不必再煎熬。

纪泽抓起滚落在脚边的玻璃杯,用力地砸到毫不闪躲的“纪泽”的头上。它本就是一个幻影,只一下就从楼梯上滚落下来,躺在脑浆当中。纪泽的世界正在晃动,一切物理法则好像都失控,她甚至在天花板上看见了无限接近的木星。纪泽一向分不清木星和土星有什么区别,她从未学好过天文。房屋内一切都在虚化,地板突然裂开一样,她根本站不稳。所有被她杀死过的“纪泽”的尸体都被木星的强大引力带走,就像是朝外太空飞升。连带纪泽的听力和嗅觉和触觉好像也被带走了,她在无穷无尽的晃动里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如同幽灵。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白色的餐桌。

她小时候喜欢坐在这张餐桌上吃饭,听从电视里传出来的背景音乐。

白色的餐桌上有一把闪亮的牛排刀。

她喜欢吃牛排,因为家里不给她吃牛排,她偷吃。

她握住刀时只能看到自己握住了它,而不能感觉到自己握住她。她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木星,屋内家具已经基本在巨大吸力下化为粒子飞升而走。所有的“纪泽”都冷冷地悬在半空中,脸上都有一样的可爱而眷恋的笑容。

她把餐刀插进了自己的大动脉。

 

莱恩许久之前就知道她的朋友最近不对劲,说话总是莫名其妙,语气经常坏得很。去参加她的草率的葬礼时,莱恩站在一边,打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呆若木鸡。警方曾对莱恩进行了严苛的盘问,她在纪泽死亡当日曾经登门拜访过她家,谁都会认为她和此案脱不了关系。然而事后调查表示,莱恩确实无辜。

莱恩那天之后时常做噩梦。

纪泽的家里弥漫着一股昂贵的香水的味道,好像每个角落都是为了掩盖什么味道而喷洒一点。纪泽的花瓶里始终有一些长势良好的花朵,她算是比较有情调的人。莱恩好奇地打开过她的一面衣柜,里面确实都是些漂亮衣服,可见她确实很好地照顾自己。

在莱恩准备下楼时,纪泽站在她身后。莱恩感觉到一股力让自己连着踉踉跄跄地下了三级台阶,她不满这个危险的玩笑,转过头要大加抱怨,却看到纪泽泪流满面的脸。纪泽的眼中透露出一种绝望,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在说:不要杀她,不要杀她。莱恩着实给她吓了一跳,哪知道听见纪泽一声崩溃的叫喊:从我家里滚出去!

事已至此,莱恩只好下了楼,走到门前。她拿起包,对仍然在楼梯上的纪泽说:“好了,我先走了,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纪泽的情绪好像突然平静下来了。她满脸泪水,语气温和不少,回应道:

“我会的。”

 

木星、装满牛奶的咖啡杯、水池里的死人、花瓶里的半张脸。被引力吸走的家具、在天空中仿佛真神下凡的多个“纪泽”、沾血的刀、满是臭味的房屋、难以入眠的口干舌燥的夜晚、孤单的玩具小屋。你知我知的陪伴、从楼梯上滚落的好友,如此种种,多么浪漫。

然而到头来,只是有一个人下定决心要去死而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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