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鸟

走近科学

【雷安】冬原01

14.




凌晨五点钟,安迷修盯着天花板看。天气潮湿,水蒸气凝聚成水滴,水滴再顺着墙壁滑落下来,地下热得要命,魂都要从体内蒸发掉。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热浪滚滚地翻卷在地下室内,厨房里烧来助眠的牛奶晾出一层奶皮。

 

安迷修饿了,他披头散发地从床上爬起来,长发挂了一丝到桌角。时钟上显示时间五点零三分,安迷修精神很疲劳,身体却清醒。

 

煮过的牛奶的酸味弥漫在室内。

 

安迷修扶着床边坐了一会,把皮带扣上。过久且疲劳的军旅生活让他没有时间修剪头发,他脚步很拖沓,分不清楚自己是谁。在这时候感觉到门口有人撞门。

 

谁会在凌晨五点钟撞门啊?有点扰民,说实话。

 

安迷修把手套戴在手上,精神仍然疲劳到嗡嗡鸣叫,脑内就像有个共鸣箱在振动。

 

地下室灯光昏暗,只有一盏薄弱的灯光,木制桌面灰尘扑扑。木门仍然传来响声,安迷修看了一眼手枪,伸手覆盖上它,缱绻地收拢手掌。

 

撞门声更加激烈,安迷修两眼放空,等待被破门。他百无聊赖,手闲着没事拨手枪金属片玩,也不担心走火了。不晓得他从哪里学来此等坏习惯,印象中他原先一定要在使用枪械前检查一遍保险。然而记忆十分微薄,他就像活在梦里。安迷修坐回床上,盯着对面的墙壁,脑袋靠在床板上。

 

一分钟后,岌岌可危的木门终于被暴力破开,一队人携枪闯入安迷修的窄小的家中。手枪被安迷修放回桌面,他手无寸铁,使得这一队要取他人头的教会党派大为震撼。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开枪。黑洞洞的枪口在安迷修脸上瞄了半秒钟,一种极度恐怖的爆破尖锐鸣声在每一位扰民罪魁祸首脑袋里响起,安迷修坐在床板上,还是没有很多精神。有一位勇士临死之际对着他的脸开枪,扣动扳机的动作十分卡顿,最终这枚子弹擦着脸射进旁边的墙壁中。

 

一地横七竖八的人让安迷修很难落脚,牛奶味更重了,他想奶皮上可能已经爬过蟑螂。

 

安迷修若有所思地蹲下来,这群人都把教会徽章挂在肩膀上,只差报出身份证:你好,我是教会人!安迷修不清楚自己得罪了谁了,以至于要被倾巢出动剿灭。

 

他掀开每个人的面甲,近距离观看那些脸,不知道为何他也有一天开始漫无目的地找人。然而这些人也都不是。他不清楚自己要找谁,不过如果此人就站在他面前,安迷修会认出来的。

 

十二月天寒地冻,地下室却很炎热。凌晨天还是黑的,安迷修身穿大衣顺着台阶往上爬,没有带手枪。他今年二十五,身体不好、时常想要呕吐,揍人却很在行。自己也不知道他之前做的什么工作,可能是打手,或者杀人犯。

 

亚人和人类打了十几年,到现在人类基本都快灭种了,不清楚他怎么还没死掉。

 

安迷修把衣服裹进一些,天上开始下小雨,密密地拍在他脸上。

 

大量轰炸把电路都打坏了,街上除了昏暗的天光,什么也没有。安迷修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他路过破败的烧烤摊、破败的面包店、破败的鲜花枯萎的花店。细雨就在雪花和水滴的分界线上,像在下冰丝,很快把安迷修头发沾湿了。

 

道路尽头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安迷修掏出怀表来看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五点半,天还没亮。冬天昼短夜长,并不奇怪。哪一位怪人会像他一样,凌晨出来逛大道?惺惺相惜之感使得安迷修不由自主加快脚步,他的心脏突然好似擂鼓疯狂跳动,血液在往耳朵边上冲。黑影距离他越近,越能看出是个成年男人,同他差不多大,个子很高。安迷修心中生出一种大喊的冲动,他已经物理性失去情绪波动太久,不明白现在这样的感觉是什么。

 

这人停下脚步,把头转过来,发尾一丝一丝向下淌水,额发黏在脸上。细雨使他蒙上一层温和的白光。安迷修没能看清他的脸,隐约感觉到这男人在看他,不清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安迷修今年二十五岁,醒来时孤身一人,没有记忆、没有食物,口袋里揣着一块厄洛斯怀表,表面磨损严重,看上去也相当老旧,不过被人多次修缮,可以得见:表主人很爱惜它。

 

安迷修拿手指摩挲怀表,表面很滑腻,像泡过水。但是他知道没泡过水。

 

安迷修对自己的亚人天赋熟练无比,仿佛与生俱来,他对情绪的操控到了一种自己都会惊讶的程度。偶尔要蹲在地上询问倒成一片的士兵:你们是在作戏吗?然而也很快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恐惧的情绪已经在他心中消失。不仅恐惧,悲伤、痛苦也都失去了。安迷修一觉醒来没有记忆又没有参考,后来才渐渐意识到这种云里雾里的状态并不十分正常。只是就算意识到不正常,他也无处询问,来的人不是想枪杀他就是要捅死他,想开口说句话也都没机会。这就可见当今社会人心如此冷漠。

 

即便如此,安迷修缺件的脑袋里也还是会有一种要找谁的想法,并且认为找到此人迎刃而解。他在地下室中尝试绘画、尝试用文字表述,不过悲伤地意识到关于此人的记忆已经随着他的往昔,水一般流失了。

 

这一位闲情雅致来凌晨逛街的闲人的脸终于能被他看见,安迷修的手指蜷曲在一起,而后放开了。阴冷的湿气从此人身上也过度到安迷修身上,安迷修这才发现他真是浑身是水,没有一处干燥,水珠还在顺着皮肤往下滑。大冬天他衣服却很单薄,嘴唇被冷气冻得发紫,脸色也是苍白的。

 

安迷修产生出一种想要脱下衣服送给他的冲动,不过想想容易把自己冻死,要不算了。

 

相对无言一会,安迷修想问他我们是不是见过。

 

在他开口之前,一股大力把他踹飞出去快四米。安迷修瞳孔都缩成一个点,拿手臂架住此人踹他的一脚,手骨疼得像骨折。精神干扰似乎对此人并不管用,安迷修没带武器出门,感觉到喉咙一阵剧痛。滴着水的长相漂亮而且脸色惨白的他的故友压在他身上,拇指卡住他喉结。安迷修呼吸困难,四处也摸不到武器,大量且致死性的精神海啸呈爆发式钻入这人的脑袋,安迷修很确定自己把干扰打出去了,掐着他的力气却没有一丝松懈。近距离观察下他知道自己绝对认识这张脸,脑海当中闪过许多零零散散的碎片,然而全都抓不住,简直如烟消散。

 

剧烈挣扎当中,他感觉到自己掉了什么东西,就砸在身边的地上。此人漫不经心地往下看,然而这一瞬间动作突然静止,力气全都撤下去。安迷修眼前一片白光,只差临门一脚就要被掐死。他的喉咙上已经被掐出一道血痕。安迷修蹬了他一脚,总算从身下挣脱出来了。

 

但他的注意力不在安迷修身上,他盯着被摔得零零散散的怀表。

 

过了一会,他蹲下去把表捡起来,拿手指擦一擦表上的灰尘。

 

四周没有武器,周围太空旷,跑肯定是跑不了,精神干扰也没用。安迷修捂着喉咙,呛到眼泪都要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水腥味,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这人身上的水。大脑一片混沌,精神紧绷、愤怒时隔多日再度席卷而来,把安迷修空旷的大脑激活了一样。


一副图景突兀地出现在他脑内,让他好似浑身通电一样痛苦。安迷修听见有人对他说:


“我买多了,不是专门给你买。”

 

此时太阳尚未升起,天是黑红色的。而那时天空也是同样的昏沉的景象,火焰把地平线都拉低三米。这只崭新的厄洛斯怀表作为一份礼物,交到了现在的安迷修手中。

 

收到怀表后,他回答什么了呢?

 

雷狮抬起头,手捏住已经破碎的怀表,碎片扎到他手指血流如注。

 

“……你是谁?”雷狮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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